有人信《圣经》中的神，且言《圣经》皆神的话语，一字一句不得更改，我也不由得心敬起来。说话亦加谨慎，恐怕不小心冒犯了神。想到有的国家总统宣誓都要手按《圣经》，更感觉其中必有奥秘，便愈加地不敢造次。

神的诅咒是很吓人的。旧约《申命记》28章15节说：你若不听从耶和华你神的话，不谨守遵行他的一切诫命律例，“你在城里必受咒诅，在田间也必受咒诅；你的筐子和你的抟面盆都必受咒诅；你身所生的、地所产的，以及牛犊、羊羔都必受咒诅；你出也受咒诅，入也受咒诅；耶和华因你行恶离弃他，必在你手里所办的一切事上，使咒诅、扰乱、责罚临到你，直到你被毁灭，速速地灭亡。”

依照《圣经》旧约的意思，人类不是个好东西，永远也记不得神的话，总是要反复地堕落，反复地受神罚。虽然如此，而万能的神并不在造人的时候把人性造得好一些，或者发现人性的恶之后去把人类“回炉”改造一下。神常常纵容、纵容、再纵容，直至大发雷霆，肆意责罚，洪水滔天。

而神的责罚又是无常的。亚伦和他的儿子是负责祭祀神的人。亚伦的儿子拿答、亚比户，各拿自己的香炉，盛上火，加上香，在耶和华面前献上凡火，是耶和华没有吩咐他们的，就有火从耶和华面前出来，把他们烧灭，他们就死在耶和华面前。于是摩西对亚伦说：“这就是耶和华所说：‘我在亲近我的人中要显为圣；在众民面前，我要得荣耀。’”亚伦就默默不言。这一点小小失误就当着人家父亲的面出火烧死儿子，而对于神所十分憎恶的人类的堕落，却总是任由发展到不堪的地步，真不知神的责罚是否有尺度。

到了《圣经》新约，耶稣成了主角，他是神的儿子。耶稣对人又如何呢？耶稣对穷人、孩子、寡妇常很友善，也时有伸手一摸便治愈瘫子、瞎子的神迹，痛恨既得利益者的种种虚伪和堕落。但耶稣的世界在天国而不在人间。他的言语不乏难以理解的冷酷。僻如，《路加福音》第12章51节至53节，耶稣说：“你们以为我来，是叫地上太平吗？我告诉你们：不是，乃是叫人纷争。从今以后，一家五个人将要纷争：三个人和两个人相争，两个人和三个人相争；父亲和儿子相争，儿子和父亲相争；母亲和女儿相争，女儿和母亲相争；婆婆和媳妇相争，媳妇和婆婆相争。” 类似的言语在新约的其他福音书中多次重复。又如《路加福音》第9章59节至62节：（耶稣）又对一个人说：“跟从我来！”那人说：“主，容我先回去埋葬我的父亲。”耶稣说：“任凭死人埋葬他们的死人，你只管去传扬神国的道。”又有一人说：“主，我要跟从你，但容我先去辞别我家里的人。”耶稣说：“手扶着犁向后看的，不配进神的国。”类似情节在新约其他福音书中同样重复出现。

我们常见的福音之语，乃“神爱世人”。但说实话，粗读《圣经》的感觉，神总体上是痛恨世人永无止境的堕落本性的。神的任务，似乎主要是惩罚世人，而把世人的出路，留在世界的末日。

因此，我总体上不赞同把西方现代文明的根源归结为基督教的那种人云亦云，我也不赞同人们从神那里寻求最终的解脱和出路。150年前的法国工人诗人欧仁·鲍狄埃已经从困惑中觉醒了：“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要创造人类的幸福，全靠我们自己。”相较于我们，在基督教盛行的欧洲，鲍迪埃更多可能见到救世主的真容。

我不期盼任何形式的巴黎公社。回顾历史，很多轰轰烈烈的革命运动就如同《圣经》中所许诺的末日审判一样，而那基本上并不会在地球上创造人类的天国。正如恩格斯所言，种下的是龙种，收获的往往是跳蚤。

人类享受到真正的爱，还是要靠普遍的理性成长。西方现代文明无疑是人类理性结出的果子。当一些人在含糊其辞地说什么“理性的自负”、“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时，或许是警示滥用不成熟理性的危害，但往往助长了对理性不应有的轻视。就好像一个食不果腹的人担忧一旦有了钱就会被腐蚀掉高贵的灵魂一样。对人类来说，成熟的理性，毕竟还只是崭露一个头角，就算人类在技术上已经可以上天入海，也还是如此。

神不爱人，如同天不惜人。2600年前的老子已经看得很清楚了：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我实实在在地告诉人们吧：神不爱人，天不爱人；人类的爱，只有来自于人类自己。父母子女之爱，并没有多么高级，还没有摆脱普通动物的本能。真正的人类之爱，这种更加高级的感情，依赖于人的理性的充分发展。社会的绝大多数人，无论你是聪慧的，还是平庸的；无论你是力壮的，还是羸弱的；无论你是身居庙堂之高，还是偏居江湖之远；无论你是有权有势又有钱的，还是工薪草根躺平者，如果都能常常想想自己的本分是什么，想想自己对他人的责任，想想诚信的好与欺诈的不好，想想自己的行为可能给他人带来的影响，我们就会慢慢理解什么是人类的爱，什么是理性和智慧所创造的人类之爱。

“身后有余忘缩手，眼前无路不回头”；“我们用一生奔向罗马，有人出生就在罗马。”当诸如此类的现象依旧是我们生存所在的现实环境时，我不相信人类之间有多少真实的爱意。

人性的进步与完善是人类爱的源泉。理性与情感的升华，是任何革命都无法替代的。从逻辑上来说，一个人作恶多了，受到他人惩罚的机率就会增加；人群中作恶的人多了，更多地人就会受到惩罚。这是世间逻辑的必然，我们也可以理解为是神的惩罚。

2021/1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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