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严”是个挺严肃的词儿，粗粗想来，那意思就是“伤了自尊就会很严肃”地回敬你。

倘若如此理解，那么一些动物也是有尊严的。你对一条狗耍威风，它就会冲你狂吠，甚至严厉地攻击你；你对一头牛挑衅，它也可能被惹火，怒目圆睁，其势威严。但灵性更低一些、力量更弱一些的动物或许没有多少尊严感，比如对一只猪、一只小鸟、或者一条小鱼挑衅，它可能只会惊慌逃窜。

这样看来，尊严应该与灵性和力量都有关系。似乎在人身上这是得到印证的：越是心灵丰盈、越是强大有力，越是更多地显示出对于尊严的重视。或者可以说，尊严是以自尊为基础的。所谓自尊，就是自己意识到自己的力量和价值。一旦认为受到挑衅，就以自己的力量来维护，展示自己的价值。依照观察，没有自尊便没有尊严。

然而人的自尊与尊严，远比动物世界来得复杂。

人的自尊与金钱财富和经济实力大有关系。对于很多人来说，如果权力不会带来金钱和财富，那么权力也就什么都不是，有权力的人也就等于没权力，单单权力本身就不会带来自尊。所谓“富在深山有远亲，贫在闹市无人问”，虽然说的是人的势利，但也说明了自尊的底气来自何方。而所谓乞丐的自尊，则大约是在鸡汤文的传说里吧。十几年前在上海街头打出租车，出租司机大多是西装笔挺加上白手套，下车帮你搬行李。现在已经少见了，因为出租司机的收入已经远远不比那个时候了。没有经济的相对平等和自由，就没有普遍的自尊。

人的自尊还与精神价值的实现有关。马斯洛的需求层次理论把自我实现作为人的最高层次需求，揭示了人与一般动物还是大不一样的。一个做学问的人，倘若被“文人相轻”了，就会很受冒犯，他自我实现的目标被阻遏了；一个学富五车的知识人，你关他牛棚让他终年务农，这是对他的侮辱，因为他的真正价值被践踏了；一个精通业务的内行你安排他听命于一窍不通不懂装懂的外行指手画脚，那是强奸他的灵魂；一个心怀国家民族前途命运的人你让他天天风花雪月，那无异于判处他精神死刑。没有芸芸众生自我价值的实现，就没有普遍的自尊。

我无法想象，有多少人可以听着汪峰那魔幻现实的《存在》，还会体验到生存的尊严；我也无法猜测，有多少人在听过汪峰的《存在》之后，还会想想我们的尊严去哪儿了。一个群体，如果没有普遍的经济平等和经济自由，没有普遍的自我价值实现，就必然缺乏普遍的自尊，也就必然没有真正的尊严，互相的尊重事实上已经荡然无存。如果还剩下一点“文明”，或许只是看在钱他大爷的面子上吧。

2017/6/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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